求田问舍——苏轼飘泊常州 (卷八)
2025-05-12 作者:黄海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黄海,蒙古族,海口中学学生。系海南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诗网签约作家。
目录
1. 草鞋踏云记——游庐山题西林壁
2. 兄弟对账本——筠州访子由
3. 药炉上的家书——殇子
4. 棋局里的旧账——金陵会王安石
5. 江豚查公文——真州暂居
6. 求田问舍——落子常州
7. 驿站算盘珠——南都来去
8. 地契发芽了——阳羡新炊
1. 草鞋踏云记——游庐山题西林壁
苏轼的草鞋踩着云
松针在背后
偷偷笑他漏掉的酒钱
三叠泉 从怀里掏出镜子
照见那顶歪斜的巾冠里
藏着一整个不肯排队的春天
小童在溪边煮茶
火苗舔着官靴上
未干的酒渍
山雾趁机偷走腰间的鱼袋
换成一串用雨声串成的念珠
叮叮当当
全是贬谪路上漏掉的韵脚
石阶在苔痕里翻身
给太守看它鳞甲下
未盖章的公文
白居易当年晒红的丹砂
正被山雀一粒粒衔进
王维剩下的画框空白处
种桃的道士袖着手笑
说紫府缺个会写青词的散官
苏轼摸出兜里半块墨锭
说够不够买通值日的星君
把下一任告身
写成庐山脚下的地契
墨壶在石上咳嗽
苏轼用袖口接住坠落的钟声
香炉峰 矮了三分
原来袖管里游出的蝌蚪
把整座山
写成歪扭的请假条
野猿抢走笏板当桨
划向云海深处
没缴税的藕花荡
主簿在身后追喊仪制
索性脱了官服挂在松枝上
任它飘成一面叛逃的旗
管签判的吏员
在雾里追讨文书
苏轼摸出半块砚台抵债
横看侧看
都是朝廷欠他的俸禄
山神捧着空账簿发愣
黄州种下的梅树
在枝头结出铜钱
卖卜的瞎子掐指半晌
说黄州雪堂的瓦松结了官运
大笑掷出三枚鹅卵石
惊得卦盘上睡懒觉的龟甲
慌忙把凶兆翻成上上签
老僧数着米粒说粥少僧多
苏轼解下玉佩
押给蹲灶的弥勒
佛印来信说江鱼正肥
把判笔掷向深涧
惊起满谷熟睡的公文
山鬼们聚在崖边赌诗
押注新写的绝句值几钱俸禄
掏出秃笔蘸饱夕照
把判词写在贪泉的舌根上
吓得所有泉水连夜学会清廉
山月来讨新诗抵房租
翻开官袍衬里
露出扬州签判时藏起的酒债
泉声学会打官腔
要他交代为何总把朱印
盖在溪水空白处
牧童的笛声吹散簿书
牛背上驮着
整个江南的考课
解下玉带换一壶村酿
醉倒时数不清身上补丁
哪些是圣旨哪些是云影
樵夫担着落日经过
扁担上挂着
整个江西路的晨昏
摸遍全身找买路钱
只抖出半张泛潮的敕令
山风抢去当了包茶的手纸
石匠叮叮当当凿着碑文
问要不要把新诗
刻进免役法的裂缝
摇头说留着空白处
好让后来弹劾他的御史
有地方按手印
最后他把自己题在壁上
让后世的手指来量额头的温度
石壁吃吃笑着长出新苔
原来那些横竖不平的笔画里
游着条不肯上钩的赤鳞
归鸦衔来半张赦书
随手折成船放进溪流
载走二十八年攒下的官牒
月光来查库存的时候
只剩一件青衫在钓台独坐
2. 兄弟对账本——筠州访子由
子由的屋檐
在雨中发芽
瓦松数着铜钱
等哥哥来赎当票
苏轼的驴子在驿站打滚
把新颁的驿券滚成
半张没盖印的团圆诗稿
黄泥墙渗出旧年酒香
那是元丰年间
埋下的兄弟对酌
子由的胡子沾着麦屑
说昨夜梦见乌台狱卒
用他们的家书折刑具
厨房的灶神竖起耳朵
听两个贬官
争论蕨菜该放几粒盐
苏轼偷加了
惠州的阳光
被锅沿蹦出的油星
烫伤了准备谏言的舌头
邻家小儿扒着篱笆问
大胡子伯伯可会画押
苏轼掏出判笔给他描眉毛
惊飞了砚台里养熟的
一队准备述职的墨鱼
晒衣绳上挂着旧朝服
子由的补丁
比哥哥少两个破洞
他们用竹竿量水痕深浅
量出汴京到筠州
正好是半阙
水调歌头的距离
米缸见底时相对大笑
苏轼摸出最后五文钱买醋
子由从袖中抖出
年轻时在怀远驿
藏的杏仁
酸得月亮缩成弓弦
夜雨把棋盘泡涨
他们用棋子
排衙门的座次
黑子白子集体叛逃
在青砖地上写满
子瞻胖了
子由瘦了
油灯结出并蒂灯花
子由的睫毛
在墙上批注《汉书》
苏轼把鼾声叠成奏折
梦里还在跟御史争论
兄弟同贬算不算双俸
晨起发现靴筒长满蘑菇
子由说 这是
蜀中的家信发了芽
他们用洗笔水浇灌
黄昏时收获一丛
会背诗经的竹笋
货郎担摇过青石巷
苏轼用诗换得三枚腌梅子
子由偷偷塞给那孩子
半截磨秃的狼毫笔
笔杆里游着岷江的春冰
道观的老柏树记得
他们少年时
在此避雨的誓言
如今枝干
空出两人合抱的间隙
苏轼把弟弟推进树洞
说要查查年轮里
有没有贪官
子由的猫跳上书案
踩碎刚写好的《栾城集》序言
苏轼用鱼干诱它画押
猫爪印拓在奏章背面
像极了皇帝忘记盖的玉玺
晒药时说起父亲
三苏祠的瓦当
该换成不漏雨的
他们用艾灸熏官诰
治好了卷轴里
常年作祟的党争风湿
最后那页黄州家书
被炊烟熏成可入药的陈皮
子由说要留着治水土不服
苏轼却煮进茶里
喝出眉山老宅井水的咸味
离别的渡口在涨潮
子由的泪滴秤砣般坠住船头
苏轼解下酒囊当浮标
说沉了就捞起来
里面装着整个蜀江的月亮
3. 药炉上的家书——殇子
朝云把药渣倒在阶前
蚂蚁们排着队
搬运汴京的雪
苏轼数着更漏里的雨声
发现鬓角的白发
比惠州缺角的官印还多
小儿的拳头攥着风
松开时漏出半句蜀地方言
药炉上的蒸汽在写墓志铭
墨迹未干就被风
贴在瘴江的判决书上
荔枝壳在墙角发霉
长出毛茸茸的月光菌丝
苏轼用竹筷蘸着药汁
教它们辨认《楚辞》里
被贬谪的香草名字
乳母的衣带系着死结
解开来全是没唱完的摇篮曲
灶王爷躲在瓮后咳嗽
说这孩子命薄
压不住翰林院借来的紫毫
门环突然自己摇晃
像是小手指在叩问归期
苏轼翻开《金刚经》当药引
却抖落一地
晒干的蝉蜕与官凭
后院的秋千空荡着
风数完十二下就停下来
朝云的银簪划破晨雾
划出条通往汴梁的虚线
虚线那头连着未剪的脐带
卖卜的瞎子说西南大吉
苏轼望着惠州城墙上的苔藓
那些绿茸茸的忧伤
正沿着砖缝爬成
吏部磨勘文书的格式
小儿枕过的凉簟
渐渐浮起
眉山老家的稻浪
他伸手去捞水中的倒影
捞起半截断桨
上面刻着元祐三年的年号
蟋蟀在药罐下鸣叫
背诵他教过的《赤壁赋》选段
朝云剪下灯芯当教鞭
抽打那些不肯结穗的
稗草般杂乱的诗句
晾衣绳上的小褂子
扑向苏轼的怀抱
他摸到袖袋里藏着的
半块融化的饴糖
甜得让整个岭南都流泪
夜雨在瓦瓮里酿酒
他尝出是小儿满月时的味道
醉后看见星星都变成
没盖印的出生文书
在天上飘成雪
晨起发现砚台结了冰
冰纹里冻着未写完的乳名
苏轼呵气融化那些笔画
融化成一滩
照不见人影的官河
最后那包安神散
被风吹散在合江楼头
他听见有人喊"爹爹"
转身只捉住
半片正在逃走的朝霞
4. 棋局里的旧账——金陵会王安石
半山园的梅枝斜过来
钩住苏轼腰间脱线的鱼袋
王安石数着棋枰上的劫
说这局让三子
正好抵汝州团练副使的俸禄
砚池里游着旧年政敌
王安石用茶筅
搅散那些倒影
捞出半片青苗法
背面写着苏轼在密州
偷偷补贴灾民的批注
侍童端来新焙的茶
王安石往自己盏里
多放两粒盐
说黄州水土咸涩
养得你诗胆比中书省印信
还肥三分
廊下的鹦鹉开始背诵
明月何时照我还
苏轼指着自己影子说
此人现归扬州司农寺
暂借给金陵的夕阳
王安石袖中掉出奏折
竟是苏轼在凤翔判的旧案
两人用松针补钤印
补着补着
补成满地不肯落子的残局
书童晒书抖出蝗灾
王安石说这是新法的注解
苏轼捉住一只夹进
《钱塘集》扉页
那翅膀还在扇动元丰年号
棋到中盘忽落急雨
他们在檐下接漏用的
是苏轼的判词稿纸
王安石说这字迹洇开
正好做均输法的插图
厨房飘来煮芋头的香
王安石说此物可比青苗
苏轼偷偷加勺蜂蜜
甜得梁上的燕子
差点把泥巢筑成糖罐
晒药的竹筛转着光
照见王安石腕上的墨痕
苏轼认出是当年殿试
自己写废的稿纸边
被裁去的那道策论
暮钟响时棋局大乱
黑白子都变成弹劾奏章
他们用芭蕉叶盖住
叶脉里忽然流出
熙宁二年的杏花酒
临别赠我半筐枇杷
王安石说
核可种在奏折空白处
苏轼的驴子不肯走
啃着墙根那些
被新法除名的野苜蓿
渡口检点行装发现
斗笠里睡着只金陵官燕
苏轼把它还给王安石
燕尾剪断雨丝时
剪不断水纹里纠缠的政见
5. 江豚查公文——真州暂居
江豚在窗外翻检诗稿
把《寒食帖》拱成波浪的样式
苏轼看着檐角漏下的光斑
每个圆润的水渍里
都游着条没盖官印的鱼
只见其中一尾格外肥硕
鳞片上竟刻着元祐二字
米缸见底那日清晨
他用判笔
在墙上画了座粮仓
老鼠们排着队来验粮
尾巴拖出的痕迹
恰好是免役法的实施细则
守仓的老吏在梦中惊醒
发现账簿上多了几粒
会发芽的墨点
邻家童子送来莼菜
说这是长江刚写好的请帖
苏轼把官袍铺在苇席上
捉住三粒虱子
让它们背诵《刑赏忠厚论》
最小的那只突然沉默
原来它祖籍竟是惠州
啃过朝云缝补的衣角
卖炭翁歇在槐树下
炭篓里掉出几颗
未烧透的星子
苏轼用茶汤浇灭余火
那青烟扭成
元祐年间漏网的奏章
有火星跳上书案
烫穿了新写的《真州杂咏》
正好省去删改的功夫
渔夫赌棋输了网兜
他赎回时发现网眼里
卡着半阙赤壁词
水草缠绕的平仄间
还夹着黄州团练的鱼符
网绳上黏着的螺壳
开始背诵
大江东去的开篇
夜雨把屋顶泡软
他接漏用的竟是扬州任上
没批完的漕运文书
纸角洇开的朱砂
红得像要发芽的荔枝壳
雨滴在准字上打转
迟迟不肯批下那个"否"
仿佛还在等朝廷的回音
道观借来的经卷里
滑出张泛潮的地契
住持说这是前朝月色
抵押在此的
正好抵你欠菩萨的酒债
苏轼翻开背面看见
自己少年时的笔迹
写着眉山老宅永不典当
晒书时惊起群雀
《汉书》边注里飞出
当年在凤翔判的蝗灾
那些带翅膀的判决
至今还在啃食他的俸禄
有片羽毛飘落
恰好盖住奏折里
那个被朱笔圈禁的"赦"字
醉后画了幅枯木
枝干上停着只不点卯的乌鸦
醒来发现画纸背面
竟是元丰七年
量移汝州的敕令副本
乌鸦的喙正啄着
敕令边缘的虫洞
那里漏出熙宁四年的晨光
洗衣妇捣碎薄冰
说这声音像极了开封府
打板子的节奏
苏轼拧干衣衫时
掉出几粒汴河岸的沙子
其中一粒特别圆润
竟是他任翰林时
落在宫砖上的那颗
最后那页真州日记
被江风吹成纸鸢的骨架
他追着线跑过芦苇荡
线头却缠在
金陵送来的那筐枇杷树上
树影里忽然游出
当年在西湖放生的锦鲤
鳞片上还刻着通判的官衔
6. 求田问舍——落子常州
田契上的墨迹未干
蚯蚓已在土里临摹官印纹路
苏轼数着稻穗间的露珠
每颗都映着
不同年号的太阳
老农用钉耙指点
说这块地
适合种放生池的莲
那块适合埋未写完的奏折
田埂歪歪扭扭
正好排成谪官履历
中介搓着泥手笑
袖管抖落三粒干瘪的租谷
苏轼用茶汤泡开
竟膨胀成
元祐年间完整的朝报
量地的绳子突然打结
结出个汴京官道的形状
童子解不开
用牙咬断时
溅出咸淳年间的海盐
晒谷场上的麻雀
叼走他刚写的《买田帖》
在草垛里筑巢时
漏下几粒字
长成带平仄的稗草
井台边的苔藓很厚
下面压着前朝
地保的账本
苏轼舀水时捞到
半片鱼符
还在执行熙宁年间的漕规
邻居送来新酿
酒瓮底沉着几颗官窑瓷片
说是修水渠时挖出
釉色像极了
乌台诗案那夜的月光
量米的斗斜在墙角
盛满去年漏收的夕照
苏轼伸手去捧
指缝漏下的
都是没盖印的田赋单
犁头碰到硬物
挖出个生锈的告身铜盒
里面的敕令纸
正被蚂蚁搬运
去补禾仓的漏洞
签契约那日下雨
砚台里的墨汁越来越淡
写到最后几个字
竟变成
元丰七年黄州的雪水
地保来收契税
用苏轼的诗稿包铜钱
展开时发现
每个字都生了根
在纸上长成微型稻田
秋收时发现
最饱满的谷穗上
刻着小小的"颍滨"
那是子由去年
偷偷嫁接的穗子
量地的木桩发芽
长成界碑的模样
苏轼每天去浇水
希望它长成
能遮挡御史台视线的树
最后那粒租谷
在陶罐里变成玉色
对着月光看时
里面睡着
缩小版的西湖堤岸
7. 驿站算盘珠——南都来去
官驿的灯笼暗了
苏轼的靴底粘着汴河桥的柳絮
门吏递来的簿册上
霉斑正啃食
元祐年间最后的朱批
那蛀痕蜿蜒如
当年在御史台
画押的轨迹
驿丞的算盘珠卡住
在量移与安置之间
打转的茶沫
浮起半片
绍圣元年的敕书残角
茶盏底沉着
三粒没泡开的
琼州椰壳碎末
马槽里的草料发酸
老马嚼出凤翔签判时的谷糠
苏轼解开行囊
抖落几粒
黄州雪堂的麦种
其中一颗
竟在鞍袋里
悄悄长出
带罪臣印记的嫩芽
更夫敲错时辰
把三更敲成元丰七年的梆子
廊下的蜘蛛
在补网时织进
半截没写完的谢表
蛛丝上挂着
惠州合江楼
漏下的月光
厨娘端来的羹汤
漂着截枯枝
细看是颍州任上
折断的判笔
笔管里还塞着未烧的奏草
汤面油花排列成
当年在杭州
疏浚六井的图纸
夜雨渗进砚台
化开去年在惠州
写废的《归正》诗稿
墨色晕染处
长出岭南特有的
水纹状瘴气
那涟漪中心沉着枚
没盖印的量移文书
晨起发现官帽
被老鼠啃出个豁口
正好露出
在密州祈雨时
晒脱皮的额角
破洞边缘还粘着
乌台诗案
牢房的稻草屑
驿卒扫地的竹帚
勾出几缕白发
说是前任尚书
在此上吊留下的
苏轼对着铜镜
发现自己的胡子
也学会了这种
悬挂的笔法镜中倒影
正在练习用颈纹书写
《楚辞·招魂》
渡船迟迟不来
艄公说昨夜梦见
御史台的黑鸦站在桅杆上
点数流人的肋骨每数一根
就掉下片带朱批的羽毛
终于开船时 苏轼的包袱
自己跳进水里
捞起来发现多了几斤
建中靖国的年号
水草缠绕处藏着一枚
会背诵唐诗的田螺
对岸的槐树下
站着个戴枷的影子
走近看是面生锈的铜镜
照出他 在晒黑的判决书
镜框缝隙里插着
儋州黎人
送他的桃椰笔
8. 地契发芽了——阳羡新炊
阳羡的田契在晨光里舒展
苏轼数着地界上的野菊
每朵都举着露珠做的官印
茶农扛着竹篓走过田埂
篓底漏出的新芽
正好泡开昨夜的残梦
那嫩叶上还沾着
惠州合江楼
没晾干的月光
买下的茅屋歪在溪边
梁柱间还藏着前主人的酒令
童子扫出半卷地契
背面写着元丰年间
一位通判未完成的判词
墨迹被蟋蟀啃得支离
却还能认出黄州的月色
墙角蜘蛛网挂着
几粒会发光的尘埃
细看是乌台诗案时
落在囚衣上的烛泪
锄头碰到青石板的刹那
震落三颗没发芽的奏折
苏轼弯腰拾起时
发现石缝里藏着
半截会背《赤壁赋》的蚯蚓
它的环纹里刻着
密州抗旱时的雨量记录
旁边蚂蚁正搬运
半粒带牙印的官印
那是当年在凤翔
啃文书时崩掉的牙齿
酿酒的陶瓮突然打嗝
吐出一串绍圣年间的气泡
老仆人说这是地气在翻身
去年埋下的荔枝核
正在土里练习写青词
不信你看那新抽的嫩枝
每一片叶子都像未盖印的敕书
枝头停着的斑鸠
腹羽下藏着
儋州黎人送的
会占卜的桃核
晒谷场上的麻雀开会
争论该用哪首词换谷粒
苏轼撒了把秕糠
它们立刻排成
元祐党籍的格式
最胖的那只独占中央
翅膀下压着半张
没写完的《阳羡谢表》
忽然有谷壳飘起
拼出"量移汝州"四个字
又被风打散成
会跳舞的标点符号
邻居送来新腌的梅子
坛底沉着几粒会发光的沙
说是长江半夜涨潮时
特意送上岸的星屑
苏轼就着月光细看
每粒沙都在重复
买田阳羡吾将老的平仄
其中一粒特别圆润
竟是他任杭州通判时
掉在西湖里的
那颗玉纽扣
夜雨把瓦片洗得透亮
漏下的水珠在砚台集合
自动排成建中靖国的年号
晨起磨墨时才发现
昨夜的梦话 把新买的田地
耕成了会喘息的诗稿
那诗行间游动的
分明是当年在颍州
放生的那群锦鲤
最后那缕炊烟散去时
苏轼数了数身上的补丁
正好是历任官职的总和
最亮的那块补丁里
还绣着眉山老宅
井台边的青苔纹路
线脚处藏着 三苏祠的老槐树
每年春天 都会在补丁里
开出新的槐花
2024.6.18于海南创意文学院小禾写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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