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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园月夜记(外一篇)

2025-11-06 作者:冰虹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冰虹,中华文化促进会会员,中国作协会员,济宁市作协副主席,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导师。



 

  蟾光泻地,如练如霜,漫过虹园的朱漆栏干,淌在青石板路上,映得满阶桂影细碎如绣。冰提着素色裙裾,踩着月光缓步而行,裙角扫过丛丛秋海棠,带起几点夜露,凉沁沁沾在脚踝。手机揣在裙兜里,屏幕暗着,此刻倒觉这方寸电子屏,远不及眼前月色来得真切——毕竟这桂魄千年未改,照过古人衫袖,也映着今人的眉弯。

  园角的老槐树下,卧着只花猫,见冰走来,只懒洋洋抬了抬眼,琥珀色的眸子浸在月光里,竟似盛了半盏清辉。冰俯身,指尖刚要触到它,却见它倏地起身,踏着花影跃过矮墙,尾巴扫过一片开得正盛的玉簪花,花瓣上的露珠簌簌滚落,砸在青石板上,碎成满地银星。

  “好个灵动的小东西。”冰低笑一声,直起身时,忽见墙根下立着个素衣女子,手中握着一支竹笛,月光洒在她发梢,竟似镀了层霜色。女子闻声回眸,眉眼弯弯,笑意如月下涟漪:“姑娘也是来寻月色的?”

  冰颔首,目光落在女子手中的笛上:“笛声清越,该配这良夜。”

  女子莞尔,抬手将笛横在唇边,笛声悠悠响起,初时如清泉漱石,渐次转为婉转悠扬,漫过园内的亭台楼阁,缠上那轮皎洁的明月。冰听得入了神,只觉周身的月光都似有了韵律,随着笛声流转,落在肩头的桂花瓣,竟似也跟着轻轻颤动。

  “这曲子名唤《月夜》,”笛声歇罢,女子轻声道,“今夜,我来此处吹笛,感觉这月色里藏着无穷意趣,稍一凝神,便有灵感漫溢出来。”

  冰望着天边的明月,忽觉心头澄澈:“可不是么?这月夜最是慷慨,无论是胸有丘壑的文人,还是寻常巷陌的百姓,只要肯静下心来漫步其间,总能拾得几分惊喜。那些藏在心底的情愫,那些灵光乍现的念头,都能在这月光里找到归宿。”

  女子含笑点头,抬手摘下一朵开得最盛的玉簪花,递到冰手中:“这花配月色,也配姑娘。愿我们这般爱月之人,岁岁有清辉相伴,灵感永不枯竭。”

  冰接过花,指尖触到花瓣的微凉,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抬头时,月光正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下,在冰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的都市霓虹隐约闪烁,与这园内的月色交织在一起,竟生出一种奇妙的和谐——古典的雅致与现代的鲜活,在此刻完美交融,正如这月夜下的人们,既怀着对往昔的追忆,也拥抱着当下的美好。

  冰握紧手中的玉簪花,望着女子转身离去的背影,笛声似还在耳畔萦绕。晚风徐来,桂香满园,冰深吸一口气,只觉浑身都透着清爽。原来这月夜的魔力,不仅在于它的静谧美好,更在于它能让不同的人,在同一片清辉下,找到属于自己的精神归宿。

  月色依旧,脚步不停。冰知道,每个月夜,只要她愿意迈出脚步,这满世界的清辉,便会源源不断地为她送来灵感、惊喜与感动,正如那些散落在星辰大海间,同样热爱着月夜的人们,他们的灵感与热爱,也会在这永恒的月色里,生生不息。
 

食筵影记
 

  琉璃灯影漫过胡桃木餐桌,青瓷盏里的茉莉香正缠著银箸尖打转。满桌珍馐摆得齐整:蟹粉豆腐凝着琥珀光,龙井虾仁卧在白瓷盘里似堆碎玉,就连凉拌的翠色马兰头,也缀着几粒殷红的枸杞,衬得瓷盘如一方小画。可这精致景致,偏被席间几声高谈搅了三分韵致。

  穿墨色西装的男子正唾沫横飞,箸尖还戳着半块东坡肉,便扬声讲起昨夜刷到的热搜:“你道现时最热的那名人轶事?网上传的不过皮毛,我这有内部消息——”话未毕,唾沫星子已溅在邻座的水晶碟沿,碟中冰镇的杨梅,竟似沾了些浊意。他身旁的女子频频颔首,指尖划着手机屏幕,把群聊里的截图念得绘声绘色,到了她口中竟又多添了几分市井的尖细:“你听这段子编的,比原文还热闹!”她的指尖划过屏间的片言,到了舌头便成了添油加醋的韵白。

  满桌人多是默不作声,只拣着自己面前的菜轻食。穿白旗袍的女子执箸极轻,夹起一撮蟹粉豆腐,缓缓送入口中,唇齿微动间,连咀嚼都似怕惊扰了盘中景致。她手边的玻璃杯里,柠檬片浮在清水中,映着她低垂的眉眼,倒比桌上的玉簪花更显温润。斜对面的青年更显沉静,只偶尔夹一筷龙井虾仁,目光落在窗外——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在他素白的衬衫上投下细碎的光纹,与盘中的虾仁白光交叠,竟生出几分古今相融的静美。

  网上拼凑的谣传,经人唾沫一润,竟成了席间占据话语权的“秘闻”。那高谈的男子又把箸一放,手掌拍在桌案上,震得青瓷盏里的茶汤晃出涟漪:“这话我可只跟你们几位说,千万别外传!”可话音刚落,邻座女子已点开录音键,嘴角还挂着几分精明的笑意。

  这般吃相,纵是满桌山珍,也顿失了滋味。你看那男子,箸尖乱戳,汤汁溅满衣襟,谈锋虽健,眼底却无半分沉稳;那附议的女子,夹菜时只顾着接话,竟把姜片误当笋片送入口中,忙不迭吐在骨碟里,姿态狼狈。再看那旗袍女子,每夹一口菜都量体裁衣般适度,吞咽时敛声屏气,连放下玉箸的动作都轻缓如舞;青年更是从容,不因旁人喧闹而乱了节奏,仿佛席间的喧嚣与他隔着一层琉璃,只安享自己眼前的一方食境。

  都说食筵之上见真章,一个人的吃相,原是藏着心性与格局。那唾沫横飞者,急于彰显所知,恰露了浅薄;那趋炎附势者,忙着附和传播,终失了本真。而那些静默自持者,于喧嚣中守着分寸,于珍馐前存着敬畏,这般风骨,纵使眼前只是粗茶淡饭,也能品出人生的清欢。

  霓虹渐浓,灯影流转。满桌饭菜渐渐微凉,那高谈的男子终于歇了声,摸着圆鼓的肚皮抱怨“今日菜品寻常”;旗袍女子却取出一方素帕,轻轻擦拭唇角,眸中依旧带着温润的光。窗外的车流声与席间的低语交织,青瓷盏里的茉莉香渐渐淡了,可满桌人的千姿百态,早已刻在了这食筵的光影里。吃相里的分寸,原是命运最直白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