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秋天（组诗）

风从北面来
 
跨境而来，只需抬一抬脚
便过了鸣沙山
它的身影如此迅疾
仿佛只在转身之间
它便夺了牧羊人手中的鞭子
只一下，天地被削去了一半
另一半交给禽鸟逃命
一只，是孤鸣
一群列队，或者四散
都是仓皇的影子
 
而我还有人间
一蓬一蓬的秋草，原本内心丰盈
突然之间变得荒芜
荒芜是我，是它终究的吹刮
 
 
风又吹
 
草垛，树枝，是风又一次在昨夜搬空后
扔下的骨头
 
是风它那个邪劲儿上来了
劝不住
将这些草和树，一直往死里吹
一身掉光了奢华
留给人间一片空白
风不怕它的作为
给那些逃到南方过冬的候鸟
留下什么不齿的口舌
 
风也从来不留情面
将一个皇朝吹得不见影儿，也将一处棚户
一个蚁穴，以及留在纸上的文字
如数吹到
 
 
一个人的秋天
 
在摘取果实的地方
会留下我的鞋印，被一蓬草埋下
树叶埋掉阳光
我埋下瞬间走失的理由
 
我遇见的艾草，和地上的落果
仿佛远离了我们的年代
面对陌生的镜头，惊慌的不是它们
而是我自己
 
现在，只有在这个时候
只有我，一个人
走向它们的过去，说出我的秋天
 
 
几只白鹭飞来过冬
 
寒风未停
水里，岸上的草木，它们摇晃的身子
我看在眼里
却不能责怪阳光
 
几只白鹭，飞来这片草滩过冬
有时沿着水边
走上几步，貌似观水
有水逝时间之慨
却并非如我，说出迷茫
担心一个人的光阴
也并不想传递什么，久居下来
打发明天的行程
 
站成肃穆，还是就此走掉
心里期艾。但在它那边，芦苇正照上
一片阳光
一次迂回
也是信步，它们有着足够的悠闲时光
我赶上，却不喧哗
互不滋扰，彼此相安
我不想有顶点儿放肆
 
 
落叶
 
三月开桃花，四月过后繁花落
这些大天地里的物种
应天从命
人世上，落魄的
有如从树上掉下去的叶子
每一片都在风中，每一片
都写着岁月
落到大地的深处
落在掌上的一枚
恰比我自己曾经有过的蓬勃
仿佛清晰的经络之间
走着一条不息的江河
仍在耳畔回响
挪到眼前，仔细端详
它也有同样的怜悯，望着我
一张逐渐衰退的老脸
仿佛在为一个共同的硬伤
而发出一声短吁。在这个
无人经过的午后
阳光还是无限地好
天空飘着白色的云朵
 
 
雨为什么落下来
 
雨落下来
为什么不是一首歌，催生万物生灵
在这空荡荡的一个黑夜
像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
执一条鞭子，乱打一阵
让我看见它的冒失
 
我不希望一个平躺着的人世
万物凋敝
灾难复加，让一个瓦当
或者一段朽木发出一阵
破碎的声音
我只希望它安静地下来
让所有的草木抬头，侧目
听它的如诉如泣，我有悲悯之心